湮云鞝城

杂食挑食百合人,粮食随缘掉落,没车的无差,请阅读预警。copy怪滚,非常雷炼铜,男骑妈与bg战士请勿打扰

【使徒AU】Piaculum(Chapter 6-9)

更,目录。这一更有血*腥描写,7、8、9章还有1.1w字的双狼招摇过市,大概映射原作里叙拉古时代的德拉(我又来写闪灵和狼狼干架了)


话说其实这篇西幻AU的这一部分双狼可以延伸来写2-3w字的独立支线番外,but我没精力写所以没有【



Chapter 6 Aiming

    起初临光以为夜莺记错了信鸽,因为她在篝火旁撑棍掀炭灰翻出烤好的土豆,一名服务于阿罗莎的沃尔珀学者提着星象仪找到了她,送来一小个绣着蔷薇的钱袋。蔷薇是金线绣成的,里面也装着沉甸甸的碎金,骑士诧异于金钱比回信更快送达。

    

    但转念一想,夜莺绝不会记错,她了解那些温顺婉转的鸟儿们,为她们逐一取名。以前临光看着她们排排站时,觉得每只都长得一样,夜莺则能言出每一个孩子的特征,蒙上双眼也能凭借歌声辨认。


    也许她在看完两封信后,在最后几行字里圈出了重点。群鸟环绕着她,她先唤来胸脯最健壮的信鸽,抚摸健全的羽翅,塞入联络驻扎外地学者的信件,送她飞翔时支起法杖,荧蓝附着信鸽羽梢,食富含魔力蜜果长大的信鸽扑腾翅膀,刻钟细针转动不到二十响便已飞出千米。夜莺目视第一只信鸽远去,才叫来见习学士翻找资料,另起信件回复。


    “这个也是夜莺小姐让我交给你的。”


    对方再递一个包裹,里面装着针线,软绵纱布,消毒药液和一些白油膏。


    学者的星象仪上配有镜片,进入木林区后风尘变大,铠甲越擦越糊,又是独自旅行,夜晚不卸甲,临光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自己的脸了。她盯向学者的镜片,昏黄光线里,自己白得像死尸。


    送走学者,她收到了地图和回信,阅完,神色肃穆地收好,在灰黑木炭中拿出土豆,撕下蕉叶剥开,捏碾成稀烂的泥不带咀嚼地塞入嘴中。


    夜晚她保证自己留下的篝火没有火星火光,找了十五米外的一颗高树爬上去,绳索绑着腰带和大腿。她坐在粗长树枝上,靠着树干远眺树林的另一面,先前那里也有一处篝火,烤的飞禽,在天黑之前踩灭。


    盐油和蜂蜜,比起前四日的追踪,少了一味辣椒粉。麻辣是刺激的味道,很容易辨认,更方便追踪。


    即便自己一直保持在萨卡兹的可视距离外,她还是意识到有谁正跟着她。


    晚上一阵喧闹让玛嘉烈从浅眠中苏醒,一群士兵在她先前留下的火堆旁杂七杂八,拖车空空如也,只有麻袋绳索。


    “早说空手套白狼这套行不通了……骗得过城卫骗不过商人。就算有真金白银他们也给你塞合成肉发霉番茄。”


    “还不是看着咱们人少——”


    “人多也没用,他们现在吓得摸清套路了,还联合整城列个黑名单,得罪一家其他所有老板都打死不给脸,除非我们能一次性把所有供给商的头都砍下来,恁死守卫啦卫兵啦,他们老贵族的私人军团啦还有那个妖艳贱货领主自己包养的三个佣兵团,这样全城的食物都是我们的了。”


    “别屁话了Che stupido(蠢蛋),我们真要有这实力早劝降了,还和那群哥伦比亚鬼子死磕什么,面前是鬼子背后是那个冥顽不灵的贱货,倒霉透顶了。他当上这儿的子爵后完全就是搅屎棍,啥都不配合。Schifo!(真恶心) 要是原有大家贵族都还在,他才不敢在这儿跳!我六天没喝到咖啡四天没喝到红酒了!这活儿谁爱干谁干去!”


    “咖啡到底有什么好喝的,在野外过了快半个月了还在美梦红酒呢。”


    “Vaffanculo(去你妈的)!外乡人懂个屁!还有巧克力!这三种东西存在于现代叙拉古人的血液里!”


    “巧克力是玻利瓦尔那边发明的!”


    “发明又怎么了!你们又不喜欢吃,还不是照样被哥鬼佬剽了,你们玻利瓦尔人还不是被赶了这么多来我们的帝国,移民快一个世纪还吃不来当地——”


    士兵的大舌头听得临光胸闷,还边吵架边撒尿。他们没采购到足够的食物,没有正当理由让贵族开仓,也不敢在大城市里明抢,于是现在玩起洗劫过路旅者的把戏。


    ……真是无法入眠,泰拉越来越不适合独自旅行了。


    临光坐在树上一路望着士兵行走的方向,佣兵选了一个不太好的方向——流浪医师所在处,于是她咬起嘴皮爬下树。小队只有五个人,处理起来对她来说不费力。她把面巾上纹有十字和叙拉古小势家族标志的佣兵挨个击晕,用他们绑粮食的绳索把鲁珀和沃尔珀绑在树上,两个佩洛吊起。


    吊起前临光在绳索上轻划一刀,这样被吊的佩洛醒后只要稍加挣扎就能坠地给他人解绑。这些不麻烦的工序做完天边泛白,临光恍惚地扎紧最后一道绳,后知后觉感到一阵腹痛。


    她本想进入冥想的放空一阵,突然听到微乎其微的口哨声,她爬上附近最高的树,望见自己的信鸽应答那阵不是错觉的口哨,在远处的葱绿铺金的树顶盘旋。


    闪灵与阿罗莎有不浅的渊源,会吹呼唤那里信鸽的口哨,临光时常听到她吹,现在信鸽送完信跟随自己,这个方法终于奏了效——这下她不仅确信了自己在附近,也许还估摸出了距离。


    她不再等待,收拾行李快步跟上。


    再往前,最后一个驿站后就是叙拉古佣兵团的驻营区,与乘船登陆而来的哥伦比亚十字军对峙半月有余。叙拉古这片区现在治理混乱,走私盛行,要是闪灵想办法穿越战区踏上黑船去往另一面的大陆,自己好不容易抓到馀辉的使命就断了——


    “咳咳、”


    奔跑半时,肚子里的膨胀感仿佛要冲破腹膜,她险些摔倒,靠着树呕吐,肠胃抽搐到最后吐出了几啐发污的血。黯黄天空拉下晨纱,露出洗净猪肚般凸着淡红褶皱的白,骑士卸下甲胄再度生火,阳光为火光庇护,她揭开腹部发黄沾脓的纱布,腹部斜长的伤口愈合得极其诡异,顺着缝线愈合的地方在发炎,没合上的涂着脓血,周边是赶路蹭断的痂,磨得污碎又落回伤口。


    她没有保存实力,但依然低估了恶魔的拼死反扑,黑爪撕破光瀑,羊首眼骨刺红,若法术再晚一次眨眼才击散扑出的獠爪,再深入两寸,自己的肠道都会被挖碎。


    不该进食的……现在没有时间浪费了。


    临光卷起一块麻布咬在嘴里,拿药液去除脓汁和其他分泌物后,匕首烧红。下刀切除坏死组织前屏紧呼吸,热刃没肉,每推动一分就有紊乱的呼气窜出鼻腔。她满头大汗地处理到止血带固定好软布,收拾好踩灭火堆,把铠甲重新套回被汗水浸湿不少的衣物,它比脱下前沉了很多。


    ……这样下去不行,这身势头撞到战区会被百般阻挠。必须在闪灵进入战区之前留住她。


    临光从铠甲腰封里摸出以前没用完的消炎药,奔跑时将药粉倒入喉咙,一口吞完撒掉油纸。


    自己需要搞到些马匹。

 

 

 

 


    不是咖啡因,而是它在作祟。


    闪灵迈着脚步,她只是同机关一样疾走,持续地走着,即便自己是轻装行路,但这样连续小跑般赶路却不觉劳累酸胀,早已超出了普通人类的范围。她每日几乎不带停地疾走,走上七八小时腿也不会酸,肌肉组织反而热胀无比,血流飞快,快到闪灵会错觉它一瞬逆流。


    连续几日的赶路给了她很多思考的空间,也让她从奇幻的事件中冷静下来。


    现在她有点后悔,后悔离开之前留下了一封不明不白的信给临光。


    信件里明确表示希望从此不再与耀骑士和阿罗莎有瓜葛,但现在想来自己写的时候绕了太多弯子,态度不够强硬,逻辑也不足自圆其说。那位骑士如此一根筋,又有使命加缠,那封表达混乱的信一定无法遣返她。


    “我这是怎么了。”萨卡兹自问为什么能写出这么烂字条,声音哑沉,她紧跟着自答:恶魔在身体里作祟。


    见到临光的这几天,自己的情绪起伏太大,闪灵从未想对骑士如此尖锐,但源于骨血的躁动神不知鬼不觉地推动着她,最后总得花上不少的心力来稳定。自己从医这么久了,几乎每天都在见血,每天都在注视着病痛,逃出卡兹戴尔一年后替罪羊稳定,又花上一年苦行,后来她见到鲜活血肉也能同往日一般镇定自若,才逐渐捡起自己医师的身份。


    五年的安稳只因见了玛嘉烈·临光的血液毁于一旦,这样的矛盾太过尖锐,她无法处理,于是像以往一样,走投无路时头也不回地逃避。


    “丽兹……”


    不,进出阿罗莎的信件绝不保密,等机会成熟再询问她。


    黑衣医师摇摇头,步伐迈得更坚决。


    她习惯性地想拉围巾,手到唇边,突然转念吹哨。她稍等片刻,那只熟悉的信鸽果不其然又出现在下午间灰白的天空里,飞来得比早晨还快些。闪灵微微皱眉,有点不敢置信,本以为这样不吃不喝的速度能甩掉库兰塔,但显然没有。


    信鸽扑腾着翅膀要飞向她,闪灵抬手,准备再吹送行哨让它离开,可信鸽在空中滞缓,扭动金色的眸子回头望。它急躁地在空中飞旋几圈,没等闪灵让它走便立刻往飞来的方向窜了回去。


    它飞得十分警觉,每阵扇翅强劲有力,带起角度不小的俯冲,像是有眩光和怪音在刺激它,在逼赶它。

 

 

 

 

Chapter 7 Wolves

    桥底下有血戾味,逝者的血,鲜活的血,后者涌出伤口盖过前者,还在不停地翻新。


    黑毛鲁珀伸手抹鼻头,半指手套的麻布擦过鼻尖,扇走一些弥散而来的血味。她表情淡漠地再呼吸,身后车队木箱木桶里溢出的酒香充斥鼻腔。


    “脆弱的灵魂,哀恸的泪痕,饥渴的冤魂,没有人爱慕你们~”


    发色灰白的鲁珀骑马在黑发鲁珀跟前绕行两圈,骑着的黑马的蹄步轻快,和她充满兴致的声线一样。她把家族每周日和周一都要祈祷念诵的经文拆散重组再吟出,意义被改编得完全颠倒,还抱着一柄不足臂长的羊头琴歌唱。琴是木质的,传统羊头琴应雕刻盘羊首,长弯曲成圆的对角,方便挂在琴架或树枝上。


    角是盘羊的武器,年轻盘羊结群而行,足不惧狼群。但当它们老去时,曾经自傲的武器仍不停下生长,无时无刻不在继续弯曲,继续推进,直至接触皮毛,日渐扎进脖颈,指向面部,刺进眼球。


    银狼时常感叹,这样很浪漫,不死于天敌,死于自己每个晨昏都能预见的死亡,死于自己,死于自己所骄傲的利刃。每天有尖锐物悬在动脉旁的生活一定刺激而有趣。


    但她觉得盘羊角太圆润,于是将羊角刻成了象征诅咒的山羊。她希望自己的琴能像自己的剑一样奏响死亡,于是涂上黑莓汁,在眼骨处倒入火漆,让羊首活像恶魔。她又觉得五芒星太乏味,于是在羊的前额刻出三道锯齿层叠的抓痕。


    她弹奏自制的羊头琴,丝毫不惧尖木角在被她甩动玩弄时险些刮伤自己,她甚至会在二连的七和弦后捧起琴底举过头顶,露出虔诚祈祷的恬静面孔,像捧着巨大的十字架。


    “义人,净人,怜恤之人,你们见不到神~”


    她继续哼唱,马蹄打节拍。


    即便白狼黑马绕的圈给黑狼白马留出了前进的空间,一言不发的鲁珀骑着的白马还是困扰地停下了脚步,它一停,后面拉车的马也跟着停下,垂头啃口路边石缝里的草。白马走走停停,黑狼终于受不了她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低声喊:“拉普兰德。”


    应答她的是银发鲁珀拨出的和弦,和一个悠然的微笑,带着阴森的邪气——她一直都这么笑。


    “我在听,德克萨斯。”


    ——不要去好奇那阵血味。


    德克萨斯刚想这么说,说出口前拉普兰德又弹出一排高八度的音符,加上那股血味逐渐难以忽视,黑发鲁珀眨眨眼,双眼失焦,像忘记自己丢的垃圾袋里有什么一样,她忘记了自己想说的话。


    德克萨斯望向拉普兰德手上那把滑稽玩具,不由地开始回忆不起对方一路上演奏了些什么曲目,只记得那把破琴弹出的音律杂声太重,东倒西歪。但拉普兰德的演奏里,瑕大掩过瑜,加上她自己会哼唱两句盖过不协调的音调,于是这便是德克萨斯忍耐的极限。


    黑狼看起来像个安静的听众,一路无所谓地任拉普兰德高歌阔奏,实际上她在等那把尖角琴戳破自己忍耐极限的一天。那日到来时,她一定当着拉普兰德的面拆了那把破琴,再插上四十个洞。


    ——德克萨斯每次这么想,她竟然感到心情有所缓复,忍耐极限如面饼烤膨般上涨了点,于是她继续无所谓地听。


    “德克萨斯,那是库兰塔还是佩洛?”


    “唔。”德克萨斯回神,拉普兰德已经拉着马站在桥边,黑狼跟着望了眼桥底——一个穿着笨重浮夸的战士,几个打扮穷酸脏兮兮的灰毛鲁珀。鲁珀围着铁皮人骂脏话,每个人身上都有大小钝伤,血液流出盖过他们臂腿上蹭到的炭黑,没多少流水的小溪旁布着不少撕打痕迹。


    德克萨斯知道那些土狼满身炭灰哪儿蹭的,这附近有战场,两方尚未你死我活地全盘血拼,但偶尔有小闹,你骚扰我追打,互相针对补给线,趁夜尝试把油罐火柴丢进对方粮仓。有不怕死的人在战后去搜刮阵亡士兵的武器和值钱东西拿去卖,以此为生。


    至于拉普兰德问的,德克萨斯一晃只瞄见他似乎穿着铠甲,满是血,瘫倒在地上,披风被一个面容凶恶的女性鲁珀拽着。没被铠甲覆盖的腰部插着似乎就是战场上捡漏来的长枪,枪杆断口新鲜,木屑白亮,这把武器卒于前不久发生的斗殴。除此之外,一柄发锈的镰刀扎进战士锁骨处,看样子至少有一半割进去了,不出意外右肺已经废了。


    捡漏的踢了一脚那战士,德克萨斯看清了更多特征。哦,母的,毛还是金的。


    “佩洛不是那样的耳朵。”黑狼说。


    “真稀奇。”拉普兰德伸手捏住黑马的耳朵,黑马立刻翻开,鲁珀又跟上去再想捏,黑马高扬头首,露出的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拉普兰德立刻缩手,转为微笑抚摸马匹坚厚的脖颈,在它不安地发出吟鸣前把它顺得稍加舒畅地扭回耳朵。


    拉普兰德看黑马的反应如此势利,不由呵呵笑出声,黑马打了两个粗犷的鼻响,当搭理她了。


    “这孩子有些暴躁,但她劳累的时候耳朵也会塌下去。”


    拉普兰德抬手勒马,扭身抬脚在马背上翘起二郎腿,手背撑着下巴。


    “那个库兰塔看起来活不过五分钟了。”


    德克萨斯的马不停,掠过拉普兰德,三辆马车也渐渐掠过拉普兰德。车队走完,德克萨斯回头,拉普兰德还停在原地。德克萨斯叹气,唏吁两声停住车队。


    准备拉缰绳间,德克萨斯看见对面桥头站着两匹无所事事的褐马,一匹上驮了旅用皮包,另一匹马备得完整,可蹄边的石栏上嗑出了一摊血迹。德克萨斯再望那个库兰塔,她额头上有如是大的血污。


    真惨,从马上跌落之后不仅撞到头还掉桥底下去了,还被一群土兵围住。


    不过她的感慨也就只有“真惨”而已了。


    那群人不会等库兰塔断气就会把她的铠甲卸下,刮出值钱的东西,衣物如果完好也会扒下,没准连毛发都拿镰刀剃干。如若那个库兰塔稍有姿色,那舌头也会被割断,连带着斩下的头颅一起。面容的俊美是神明的恩赐,有人迷信这些,割下美人的舌尖拿去大城市的黑市,自有巫术师和炼金术师的仆从收购。


    这个骑士王国已经覆灭的年头,俘虏了骑士也没地儿要赏金了。桥上面这两匹呆马也是钱,正好可以拿来驮铠甲。这样的惨剧几乎每天都在发生。


    ——拉普兰德现在正兴致勃勃地注视着那幕惨剧,德克萨斯感到疑惑。拉普兰德虽是个随性而行人,但不会费时费力做无用功。她们都见过不少这样的场面,吃饭睡觉,抽烟喝酒,做爱杀人,习以为常。因为自己是德克萨斯,她是拉普兰德。


    “可她的耳朵还立着,德克萨斯,你不觉得那像神迹吗?”拉普兰德的双眼发光,德克萨斯弹弹耳朵,冷淡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表情:疑惑。这次她表现出来了。


    “你真的信神?”


    银狼没答复,她踩上马鞍,一跃而下。


    “……”德克萨斯望着她落下,下坠时毛发轻细的尾巴飘得竖直。毛色罕见的鲁珀缓缓扭头,望向身后三排马车上铺满稻草的木桶。


    ……酒怎么办。


    “诗人?诗人滚远——”


    “你好呀。”


    诗人突忽蹿到那人面前,举起诡异的武器。对方的动作慢到令“诗人”瘙痒难耐,她不准备忍,尖锐羊角戳进那人的眼球,银狼轻盈跨步扭身,躲过飙溅的浆血。对方大叫,拉普兰德大笑。


    刮尸人始料未及,来人腰间别着两把长刀,却拿琴戳人,被她戳中眼球的鲁珀绷直身体抽搐几番,如被砍倒的树木,直挺着倒下去。几柄刀剑随着刮尸人的尖叫刺去,拉普兰德垫脚自转,手臂自头顶花苞般绽开平落,银白泛灰碎稍长发倾泄在两柄刀背,一柄被她用羊头琴挡住。


    刀刃磨弦发出嗡鸣,对方捏着刀柄拉锯,但勿说锯开琴,他连弦都没割开。


    刮尸人惊讶于白弦的材料,拉普兰德已经在琴头处一拧,绷紧长弦松开,银色鲁珀捏着琴弦迅速弹手收回,银光之后,一名刮尸人的脖颈裂开一道长口。拉普兰德弓身猛按刀鞘,刀柄抬起顶开另外几人劈砍来的破刀,同时血幕在她头顶喷溅,为她揭开舞台猩红的帘。


    “你们可以当我是诗人,但我是一个有追求的诗人,”在血液溅到黑长袍与白领衫之前,她箭步跨出,寒光凌冽腰间,“我想把你们的骨头剃来做琴键。”


    她勾起嘴角,瞳孔尖锐如刃,抬刀精准地砍在被她用琴弦割开的裂口,满布泥污的头颅被她的刀锋掀飞,喷溅的血液又改了方向,绕在脊骨断层边直立喷涌。


    “人骨做白键皮,那黑键怎么办。”


    一匹银狼已经够刮尸人惊恐的了,另一匹黑狼跟着从桥上跳下,面容瘫滞,语气平和得像下午茶时间的“贵安”,却吐出了毛骨悚然的话。


    她精准落地——她手中的刀精准地插入了一个刮尸人颅骨正中心。德克萨斯在刀刃没入半数时扭腕拔出,这个刮尸人重心不稳,被破颅时驼了背,原本刀缝一路切开他的脊髓骨节,他身体一弓,德克萨斯怕插断胃幽门刺进大小肠,没有犹豫地止刀拔出。


    “没想好,可以不要黑键吗?”


    “最好黑白都有。”


    德克萨斯抬手撩拨乌黑耳发,还没撩到就赶紧侧身避开几根飞过来的断指。


    “唉。”德克萨斯本想开口劝说,在心里单个字单个字地组织语言,到了嘴边只剩一声叹息。


    拉普兰德这个同伴有很多不好,杀人不喜欢杀得干净是其中一个。硬要归类的话,德克萨斯认为她在蹂躏敌人。


    还好拉普兰德没进过自己Family的厨房,她就是那类、主厨让她打杂,她笑眼盈盈切了菜自顾自摆盘的,最让主厨抓狂的,最被后厨鄙视的。


    但她的菜品总让只看结果和风味的客人满意,披萨番茄酱太多,但和足量的肉相处得恰如其分,千层酥擀太多叠,比别家层次更多,但酥脆浓美,于是主厨也不敢随意训她。


    德克萨斯在心里做奇怪的类比,做完她抬腿冲刺,寒光狰狞一瞬,下一刻穿过肋骨缝隙,扎进刮尸人的心脏,在他的四肢成块被拉普兰德切开甩到自己身旁之前,终结了这名和她的人生毫无干系的人。


    拉普兰德侧脸望向冲刺到自己身边那张沉默的脸,咧开嘴笑起来。


    “我当然不信神,德克萨斯,因为祂没有救赎你我。”

 

 




Chapter 8 Split the Night

    德克萨斯猛吸一口烟,她略有苦恼,但她的五官仿佛理解不到。拉普兰德在看那个库兰塔,自己在桥底下转了一圈,找不到什么东西擦刀。


    森林里还有鸽子咕咕喳喳地叫。


    “德克萨斯,我们没花五分钟以上吧?”


    “没有。”德克萨斯丢掉抽完的手卷烟,抬起皮靴踩灭,踩完开口:“现在五分钟了。”


    拉普兰德一手按着双刀柄,另一手摊开悬在库兰塔脸边。灰白的焰火在银狼掌心燃起,没那么刺眼但依旧亮着微光——库兰塔半撑着的眼眸浑浊,拉普兰德燃起白焰,对方的瞳孔竟还在应光收缩。


    “德克萨斯德克萨斯,你快过来看。”


    德克萨斯哦了一声,再点一卷烟,提着刀走过去。


    走到一半她感到背后有诡异的凉意,于是转身望向小林石子路的最黑处,她一盯,盯得久站不动。


    杀气是很微妙的东西,它是人极端强烈感情的具现,德克萨斯许早之前莫名贯通,学会分辨谁是不是想杀人。她越来越强,能感知到的杀气越来越明显,凉如冰凝刀刃,烈如被圈禁两日的饥饿猛兽。


    不知善隐藏杀气的敌人,德克萨斯甚至能靠闻解读,就像令鼻腔不适的劣质香水,存在感强烈,却对外聒噪地喧哗着——“我是劣等品”。


    拉普兰德所放出的杀气,又和那类无时无刻不在暴露着弱小的尖锐杀气不同。拉普兰德的浓重杀气是故意为之,令人瀑汗,令人本能地恐惧,于是时常有敌人还未和她对上眼就提刀杀向她,或夹着尾巴仓惶而逃。她全程微笑着将扑来的敌人大卸八块,或嘲讽没骨气的逃兵,不紧不慢进行狩猎。


    “为什么他突然打我啊。嘛,不过我本来就要杀他。”


    每次宰完莫名冲过来的困兽,她开不好笑的玩笑,在名单里随意杠出一个名字。拉普兰德记不住杂碎的名字,但姑且会按人头数判断差事是否完成。


    “……”


    德克萨斯在森森阴影里看见高挑的“羊”,黑狼一瞬想到了拉普兰德那把琴。


    那个人散发着什么东西,像杀气。


    “像”,像而不是。


    “拉普兰德,别的Family抓你的人里面,有萨卡兹吗?”


    “萨卡兹?他们已经抛弃尊严开始买三流杂碎佣兵了吗?”拉普兰德头也不回,摇着尾巴继续探测半醒不醒骑士的鼻息,每确认一处微弱的生命体征,她的双眼愈发光亮。她捏了捏库兰塔的耳朵,黑指甲扎进耳绒,受了至少能死两遍重伤的骑士竟然还抬起手臂推她。拉普兰德惊喜地露出尖利獠牙,她确认得入迷,有点忘了自己叫德克萨斯过来这码事。


    没抽两口的烟栽进鹅卵石夹缝,烟头杵在湿泥上熄灭。萨卡兹走出阴影,长卷白发漂浮,兜帽罩住瞪大的双眼。


    “让我过去。”萨卡兹盯着德克萨斯举着的刀,声音低哑。


    “她是你的谁。”


    “……病人。”


    病人?改造实验体吗,那这萨卡兹是那些改造机构的打手。


    德克萨斯抬刀,刀锋指着对方眉心。对方侧步,德克萨斯的刀锋跟着她偏转。黑袍萨卡兹想直接越过鲁珀,对方不停随她左右踏步偏转长刀。刀锋轻快地跟着在黑毛鲁珀那张静止的脸旁跳动,寒光随着刀锋的跟随一次次闪到萨卡兹的眼睛。


    “临光!”萨卡兹地大喊,焦急起来,她嗅到库兰塔又呛出一口血,这一呛,血块卡在她喉咙,让本就微弱的呼吸颤巍。


    “……闪灵。”


    还能说话?还有意识?


    拉普兰德扭头望向德克萨斯跟前那个萨卡兹,懊悔在白狼心口漏闸——她喜欢那位高个女萨卡兹的打头,角也很酷,拉普兰德突然有点后悔,后悔自己刚刚随口贬了一句“三流砸碎佣兵”,这太冒犯了,因为那个女人似乎和这个词八盘角打不上关系。


    “不错的执念啊,骑士。”拉普兰德笑着回首,骑士还能动,手臂挪了两寸。她特别努力地挪动肢体,努力得让拉普兰德想起从战壕拖着两条断腿爬回营地的士兵,只不过那样的士兵是想求生,这个库兰塔快撑不开的眼睛里装的什么别的东西,一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执念。


    临光,奇怪的名字,但很有神圣感,发音也像维多利亚语的“伯爵”。拉普兰德转转眼珠,记住了这个名字。


    “铮——”震鸣让拉普兰德竖起耳朵回头,一眼就看见令她兴奋的场景——萨卡兹手上捏着的东西,竟然是一把剑,现在它被拔了出来,干脆利落的出鞘斜切,闪烁晷金光芒。捏着细剑的手臂纤长,皮带缠于紧绷的肌肉上。她一剑挥出,德克萨斯手上长刀的刀刃消失一大截,断裂了飞旋在空中。

    

    闪灵!


    拉普兰德在心里惊叫那个女人的名字,她不仅打断了德克萨斯的刀,还让德克萨斯感到大难临头——黑狼抽出了另一把刀,拉普兰德早已兴奋地跳起,抽出双刀抓在两手。


    “别打扰我。”黑发鲁珀低喊,出刀与萨卡兹对剑。这次她没让对方出其不意砍在刀身最薄弱的地方,即便是自己离家前随便拿的两把无名之刃,她灵活地砍击扭腕,对方覆在细剑上的法术让那柄薄剑坚硬无比,德克萨斯仍运干净的刀术,让嗡鸣和火光炸裂在两人推让不下的步位间,不相上下。


    拉普兰德摊摊手,撑腿坐在库兰塔旁边。


    闪灵吗,人如其名。德克萨斯稳住瞳孔,对方的剑术敏捷,突刺疾如风,每刺都钻在肌腱和关节处,德克萨斯连避带挑躲过那些没瞄准过要害的剑技,刀法也被对方的节奏带得迅猛。


    德克萨斯刺向敌人的咽喉,闪灵侧身避开,鲁珀突刺接回斩,依旧瞄着脖颈。火光应钢铁相撞在萨卡兹围巾前迸发,德克萨斯看清闪灵被照亮的脸。她躲避格挡时沉着冷静,眼神却和没有杀气的进攻一样颤抖犹豫。


    “铮——”


    这一柄粗制滥造的刀也在法术的侵蚀下达到了极限,闪灵沉着眼再度劈向刀刃中段,刃断,刀片飞落德克萨斯脚前,斜插入土。


    闪灵微微仰首,翻过手腕,准备将剑柄锤落在鲁珀锁骨下方,可她突然听见风呼,如电流击穿龙卷、爆出豁口的一瞬。


    有光幕亮在头顶,闪灵微微抬眼,触及到尖锐的金红光雨,她深有阴影的颜色——


    萨卡兹的皮靴重重点地,以脚掌为圆心推出金光涟漪,荡漾如湖。她不再去看头顶即将坠落四方的金红长棱,紧紧盯着鲁珀,她释放出的金光成片成棱,由下至上塑成一个圆。光盾如蛋壳般将她包起,德克萨斯举起金色双刀砍在光壁,触感恍若以木击石。


    剑若雨下,金长刀刃砸落土地,掀翻土皮激起石块,接踵而至的坠落剑刃切开悬空圆石,石头触碰到那些刀刃如碰到岩浆,溶化后又干散成灰。


    剑雨撞击在光盾上发出钝鸣,一波接一波的剑雨令闪灵的光盾下沉,重重撞在盾壁上碎裂。光芒亦在互斥,德克萨斯挥刀砍在光盾上,长刀碎裂,这个女人的法术似乎能抵消他人的法术,碎刃再延伸,德克萨斯划出满月,持续猛击。


    “咕、”萨卡兹在屏障里突然弓住身躯捂紧右臂,德克萨斯微撑眼皮,萨卡兹的光盾固然被剑雨逼得忽大忽小,可剑雨还未有能击破屏障的迹象。


    这个法术消耗大吗?不,如果是那样她应该立刻取消转为进攻。


    德克萨斯手起刀落,挥刀斩击,萨卡兹捂紧的右臂处一瞬有黑烟一样的东西飘过,但更刺眼的金光很快将那阵蹊跷盖过,她的细剑逐渐亮得发白,在昏黄的傍晚亮如白昼。


    “——”拉普兰德直直地站起,捏着刀柄的手燃着白烟,它不受控一般窜出掌心,急躁急切地摩擦,焰稍垂落,亲吻着缠绕刀柄的绷带。


    黑狼提前意识到了危机,她侧滚翻开,白日扑出漆黑长袍,刺目白光撕裂了她右身的大地。长长的光束一路破开地皮,白光又从地面的伤口喷涌而出——


    狂风呼啸,直到那阵可怖的剑气一路横冲直撞劈进溪流,水瀑布喷涨再被击穿,白光才应风止散去。


    只是一瞬,世界被她照白。刺眼闪光后,地面多了一道深黑狰狞的创口。


    拉普兰德几乎要为这一幕吟诗歌颂一曲,她先投入的行动是急切想加入战斗的脚步。但当她迈步,突然发现库兰塔抓住了自己的脚踝——临光死死盯着远处的萨卡兹,抓得生紧,如沉重铅枷。


    “放开,骑士。”


    拉普兰德的笑意随着话音落下凝固——大铁块轰然站起,拉普兰德甚至没看清她是撑动四肢的,她突然像块机关一样立起,仿佛驱动着她的已经不是血液和肌腱了,而是什么神魔拴在她肢体上的线。


    银狼一瞬向她的肩膀刺出长刀,她挥得并不快,却也没想到自己会被突如其来地喷一身血——骑士的诡异动作让拉普兰德渐感迷惑,刀锋触碰到她前,她抬手顺拉出插在胸口的生锈镰刀,血液带着碎红洒在拉普兰德的手臂处,那把镰刀也拍偏拉普兰德的刀刃,她又抬手,抽出了腹部的断枪。


    “临光!”


    “还没完,萨卡兹。”


    “请停下,我不能再……”


    鲁珀不笑了,也不去注视背后再度响起的刀剑拼搏。


    她不悦,并不是因为自己被溅脏,而是因为骑士的脸。苍白如灰,瞳孔涣散只剩一片金,眼皮无精打采的撑着,金长的睫毛上沾干沥的血。她的脸简直就是一面死尸,现在这具死尸缓缓转向不远处的扭打不休的两人。


    骑士突然迈腿,沉重踏出,沉重落地,但她一步前倾撑斜自己的身体,跟进的一步助她飞奔。库兰塔沉着脸冲刺,身体燃起火焰般的黄金之光。


    拉普兰德迟缓地反应过来,俯身追上去,却发现那团沉重的火焰冲得越来越快,鲁珀深长地吐息,快得让银发在微光里拖出残影,却仍被那铠甲吵闹的声音甩远。


    “德克萨斯!”


    黑狼立刻回了头,同伴的声线激动而低沉,这是她受挫时汹涨的欲望。德克萨斯立刻后撤跳出,库兰塔奔跑的躯干迸出一阵金环,那阵光芒让德克萨斯再退两步,却不痛不痒,是温暖的。


    漆黑的萨卡兹被光芒照亮,鲁珀看清缠绕在她握剑右臂的黑雾,闪灵死死掐着手臂,掐出豆大汗滴,那些黑雾依旧紧紧吸附着,让她几近要跪倒。


    “临光……”


    玛嘉烈·临光的肩背浮出暖金光辉,她如狂风来,但如微风般停下,一把抱住萨卡兹,将那些光芒注入紧拥着的鸦黑。


    闪灵发出一阵痛呜,黑雾灼烧着,又尖叫着要钻入骑士的创口,却被辉光阻挡在外。黑雾是火,光芒是水,暖金渐渐浇灭漆黑,临光轻轻阖上眼,将医师紧紧搂了一把,随后在闪灵面前脱力滑下。


    萨卡兹扶住瘫倒的骑士,张着嘴,似乎想要大喊对方的名字,却哑无声响。


    ——我以玛嘉烈之名起誓,将拼尽此命保护她。


    夜风拂过,带来桥上车内迷离的酒香,黑麦烈酒盖过血腥,将一切吹得万籁俱寂。

 

 

 

Chapter 9 No Spare Fear for Death

    “你身上的气味很不详。你看着她的眼神,像要吃了她一样。”


    “……”


    拉普兰德直勾勾地盯着闪灵,嗅吸耸鼻,小鼻尖耸起来时有点塌平,活像狮子鼻。


    闪灵沉着眼瞄了眼她的鼻子,一言不发,心里下起诊断:该鲁珀小三岁起开始打架斗殴,被锤过鼻梁。


    诊断完闪灵继续为临光处理伤口,拉普兰德换着方向凝视医师。


    “请不要打扰我。”


    “我没有打扰你,我只是在观察。是你自己静不下心。”


    “……”


    闪灵突然后悔和这俩一起扎营,就算只有这一晚。


    虽然两位鲁珀明确表示想为先前不明不白打起来致歉,闪灵也的确有看上德克萨斯和拉普兰德的地方,不过归根结底,仍是因为自己不可能再拖延临光的伤势。说是跟她们一起扎营,不如说是这俩鲁珀拖着三车酒赖着不走。


    医师猛叹一口气,呼得心肺都在颤抖。虽然德克萨斯相比拉普兰德看起来无害一点,不过那只有些疯癫的鲁珀倒也不全算无理可讲。


    黑发鲁珀说这片山林的狼不会袭击她们,因为德克萨斯家族的直系子嗣成年时会被丢进狼野荒野,只有在群狼包围中取下那片区域阿尔法狼王的首级才能归家。德克萨斯杀掉了狼王,血浸每根发丝,从此所有的狼群不敢再对她抱有敌意。


    “你真的是医师?你看起来完全没信心治好她。”


    “如果你接手到一具尸体,你也会不知所措。”


    闪灵拖着软绵绵的长音回答,拿过纱布擦手心,她被拉普兰德说得冒了汗。


    太一针见血,医师反倒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自己心慌意乱的,刚刚排列药品刀具的动作和平常一样稳定,自己的医术也从未被别人诟病过心烦意乱。


    “原来如此。”银狼点头,她正经了两秒,然后又笑起来:“我只擅长制造尸体,拼接尸体。”


    “你的同伴竟然不介意你。”


    “我和德克萨斯永远不会分离。”拉普兰德突然说。


    “……”闪灵一怔,淡金薄影在她脑内恍过,如一片梦中乍现的幽灵。


    萨卡兹也跟着唐突冷笑,说道:“天真。”


    “就算肉体分开了,我的怨魂也会一直追着她的。”


    “现在我更相信你们会分开了。”闪灵不再去盯银狼,拿出了法杖,“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要施法了。”


    拉普兰德一甩尾巴爬回篝火处,不再打扰她。

 

 

 

     “我们逮了两只大兔子,现在还剩一只完整的。”


    拉普兰德举着烤兔对终于处理完骑士伤势的医师挥手,后仰望望沉睡中的库兰塔,脸恢复了些血色,毛毯盖过厚裹的绷带,掩得心细。银狼拍拍篝火旁一块木桩,热情邀请医师就坐,滋油作响的烤兔被她像扇子一样举得晃来晃去。


    闪灵眉宇下压,自己没要求过这番善心,她开始思考拉普兰德是否不怀好意。


    “那考验你的时候到了,医师。如果你的回答让我满意,这条兔子就下你的肚,如果不满意,它也许就下不浪费食物的我的肚子了,和你的血一起。”


    “我觉得你吃不下了。”德克萨斯擦嘴,在一旁砸场子。


    闪灵无言,但还是在木桩旁坐下,抱着法杖,搓着因释放立场法术消耗后冰凉的双手。


    拉普兰德眼神炯炯地盯着她,比她脚前的火堆更热诚。


    “医师,我得的什么病?”


    “……”


    流浪医师陷入了更深刻的沉默。


    矿石病?这应该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太普通了,与这名杀手的独特毫不相称。死亡?同理。


    闪灵盯着拉普兰德,不知是不是被她的疯气感染,自己的思绪也跟着放飞。


    也许在拉普兰德看来所有生命都一视同仁,包括会因矿石病提前二三十年死去的她自己。无论强大弱小,丑陋美丽,都是会逝去的。闪灵没由地感觉拉普兰德并不介意生命的形态,她这般在冷静癫狂里寻找类似艺术的东西,闪灵甚至认为她愿意与白骨共舞,对着白骨说:舞伴,你是我,我是你。最终也化作那样的不染尘的苍白。


    闪灵咽下一口空气,平缓地说:“不惧死亡。”


    拉普兰德眨了眨眼。


    “我还以为你会说疯狂。”德克萨斯吐出一口烟,“但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不不不德克萨斯,这没道理。”银狼扭过身,额头撞在德克萨斯太阳穴,她甩开尾巴扭腰转身,头顶头,四目想对,“我还不想死!”


    “嗯,我知道。”


    德克萨斯看起来不介意也不生气,但张口呼了她一脸烟雾。拉普兰德看起来也不介意不生气,一把从德克萨斯嘴里夺过那根烟放进嘴里,猛吸一口,灰烟畅快地从她的獠牙和嘴角溢出。


    “被执念拖在尘世,和不惧怕死亡,是两回事。”闪灵在她背后沉着眼搓手,继续缓缓地说。


    拉普兰德捏着烟转过身来望向她,闪灵仰首与她对视,银狼安静地盯着她,萨卡兹拉拉围巾,最后将常年裹着的围巾取下。露出白皙脖颈的同时,她抽出一柄银亮的匕首,神色淡然地将匕首插向自己的侧颈。


    拉普兰德和德克萨斯毫无惊讶的举动,或者说,在匕首尖锋从她脖颈另一面刺出来之前,在她们听见刀刃磨到颈椎的声音前,她们有点没反应过来萨卡兹为什么突然这么做。


    可从她侧颈流出的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水流般的烟雾。闪灵重新稳捏刀柄,狠狠拔出,她的双眼一瞬失去焦距,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尸白又涌入血色。


    “我和你不一样,我害怕死亡对我背负的罪孽敬而远之,不来垂怜我。”


    她的声音自毫无生机的沙哑变得温暖,落音时只剩无奈。闪灵拿着小刀在篝火烤上数秒,拿下了拉普兰德为她准备的晚餐,就着她刚刚表演自杀的小刀切下鲜美的烤肉咀嚼。


    “德克萨斯,如果我现在开始信神魔,你不会觉得我疯了吧。”


    “啊、烟,可惜了。”


    德克萨斯放在闪灵身上的注意力被拉普兰德松开的烟夺走,她呆呆地盯着烟杵进干草堆和木屑熄灭,最终吐出这么一句评价。

 

 

 

 


    拉普兰德两小时前装好多了不少血味的琴,把毛毯铺在骑士旁边,侧捧着脸盯着昏迷不醒的玛嘉烈·临光,不知道睡着没有。德克萨斯卷烟卷到后半夜,终于卷好满满一铁盒。闪灵坐在她对面,隔着篝火。


    “你们认识多久了。”德克萨斯难得兴来,虽然她问时看起来一点也不想了解对方。


    “七天。”憋了许久,闪灵吐字缓慢地回答。


    “真短。我和拉普兰德认识七年以上了。”放好铁盒,德克萨斯又给自己卷上两根,把卷得漂亮那根递给闪灵,被医师拒绝,德克萨斯毫不介意,收回烟说:你们看起来像认识很久了。


    闪灵不搭话,两个沉默寡言的人再度进入长久的寂静,沉默到德克萨斯突然起身从酒桶里接出一杯深琥珀色泽的酒,酒气很烈,闪灵闻到皱起眉。


    “要买吗,劲大的。”德克萨斯擦开一根火柴悬在烈酒上空,酒面立刻燃起软绵般的蓝焰。闪灵摇摇头,德克萨斯没什么表情,借着成色不错的火焰又点上一根烟。“哦。那喝吗。”


    “我记得叙拉古严禁这么烈的酒,抓到都处死,你们竟然还去卖?”


    德克萨斯吐烟,抖抖左耳,“什么时候的事了?”


    “大概……七年半以前。”


    “哦,那的确。现在也禁,当时严点儿。”黑狼回忆起尘封往事,融会贯通地点头,“那后来有年轻官员不懂道行,抓了Family的人去处刑,然后Family把他们雇的行刑人的头丢在他们办公桌上,他们就再也不管Family的产业了。”


    德克萨斯边抽边说,没什么起伏,“抱歉,多说了些。那是Family给我安排的第一次工作。”


    “德克萨斯这家伙,回去之后的汇报还是,‘没什么感想’和‘以我现在的肌肉发育程度还很难做到利落的斩首’呢。”拉普兰德突然翻过身,撑脸望向闪灵,微眯两眼。


    “是吗。”


    “……我以为你睡了。”


    “我没有睡,我一直在看这位小骑士。”


    闪灵皱眉,“你一直看她干什么。”


    “因为我听说卡西米尔骑士必修‘七艺’,所以我在想象她策马开弓狩猎、游泳击剑是什么姿态的,赋诗底蕴怎么样,下棋棋路会不会有和她性格截然相反的盘算。”


    “听起来很有魅力。”德克萨斯专心地盯着篝火,吐出一个烟圈。


    “德克萨斯,你吃醋了吗?”


    德克萨斯没理她,但白了拉普兰德一眼,五官在说:无聊。——拉普兰德笑得更满意。

 

 

 

 

    闪灵终于等来暮光升起,德克萨斯和拉普兰德收拾行李准备上路的一刻。沉睡中的骑士也在光影斜长金黄的时刻睁开眼,有眼泪涌出眼眶,温热水流过后,她的金眸清晰剔透。

    

    “醒了吗,库兰塔。”拉普兰德跳下马蹲到她旁边,卷起袖子擦去骑士太阳穴处的泪痕,“嗯嗯,你现在看起来比之前发狂的时候要可爱很多。”


    临光挪动眼珠望向她,毛发杂乱的鲁珀笑得兴致盎然。


    “你是不是想说你没发狂?我知道,你只是不能让谁伤害这位医师对吧。”拉普兰德抬头望向闪灵,医师守了一夜,也花了不少精力将骑士留在人间,她疲惫地抱着剑靠着树,无力搭理拉普兰德的笑容。


    “那种拼了命要保护什么一样,现在很少见了。我很敬佩,骑士。”


    趁着临光一动不动,拉普兰德伸手捻了捻库兰塔耳朵里的白绒,然后轻快地站起,走到黑狼身旁,身手矫健地上马。她的马匹暴躁地跺蹄,仰身甩背,拉普兰德带着笑意稳住自己的坐姿,不慌不忙地拉缰,骏马不一会儿便被她训得安稳下来,迈出和她骑乘时相仿的优雅脚步。


    “再见了,流浪医师,流浪骑士。世界越来越凶险了,你们可要热烈地活下去啊。”


    鲁珀言出满含期待的祝福,策马驶进在盛烈的日光里,歌唱着天堂,带走萦绕树林的黑麦酒香。


    ……连那匹银狼都说凶险吗。


    医师目视着鲁珀离去,探探骑士的额头,稍加安心地松口气,去火堆边拿来骑士的衣物。漂洗的时候没注意,闪灵收下裂开不少口的衣衫时,发现侧包里装着一卷地图。


    “我可以看吗?”


    闪灵轻轻问,临光微微点头。闪灵拉开地图,不是一张普通的地图,城邦上拿红墨标注着佣兵势力,以及叙拉古独一无二的势力、情结——家族。


    萨卡兹扫过详细的地图,脸色变得难看。

 

 

 


  

    “流浪骑士?以前不的叫游侠骑士吗。”黑白马走出几里,德克萨斯突然问。


    “游侠骑士是有家的。”


    德克萨斯很少主动询问,所以拉普兰德认真地回答。


    “她难道没有家?”


    “卡西米尔已经灭亡了,德克萨斯。和你的家族一样。”


    银狼用着没什么感情的声线,却诚挚地凝视着自己的同伴。


    “哦。”黑狼抽烟吐烟,声线比拉普兰德没感情很多,“你的也是。”

  


    ——Texas Family,灭族,遗嗣在逃;Lappland Family,灭族, 遗嗣在逃;





作话:迟来地向大家问候一声新年快乐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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